晚上7点半,来自广东茂名的戏曲主播兴叔准时进入抖音直播间,为守候在这里的网友们表演高州木偶戏。一本戏唱完,每晚至少需要3小时,开播至今,兴叔雷打不动。抖音上@兴叔木偶戏 的粉丝以及直播中产生的互动与日俱增,有观众称赞:“阿叔中气十足”,也有网友点赞打赏表达支持。“希望兴叔演下去”成为大家一致的心声。
兴叔的大名叫车有杰,底色一半是艺人,一半是农民。“80年代仲冇(没有)电视机前,只有耕田和‘做戏’,木偶戏当时人人都睇(看)。”年轻时“做戏”的兴叔曾风光无限。在一张不到2米的方桌上,他一个人既要敲锣鼓,又要完成武戏的打斗和文戏的唱白。据兴叔推测,像他这样能一人全套演绎全本剧目木偶戏的艺人,在高州可能已不到5人了。
2006年,高州木偶戏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,但后继无人一直是这项民间艺术的大问题。在过去数百年间,高州木偶戏主要靠艺人的口口相传。走街串巷的艺人们不求识字,但需对各种历史故事、传奇典故了熟于胸,还要会察言观色和归纳总结。百场不重词的即兴表演,其背后蕴含着对舞台的高度掌控能力,以及对人性的把握。
兴叔也是这么学来的。早在上世纪七十年代,他就已拜师学艺,“白天耕田,晚上学戏,一共就这两件事”。一年多后,在师傅的带领下兴叔开始四处登台表演。“自己演出的前两场会有些生疏,后面就完全不怕了。”像《薛仁贵征东》《孟丽君》《胡奎卖人头》等传统的高州木偶戏曲目,兴叔脑海里有着超过100部的“库存”。
上世纪80年代是兴叔的“黄金时代”。粤西地区村村都请戏班子,除了农忙的三个月,全是演出季。上千人看戏的大场面,兴叔已见怪不怪。忙碌时,三小时一场的戏,一天能唱上两三场。那时,兴叔每月能挣100块钱,是耕田远远不能比的。但渐渐地,随着电视开始普及,学戏和看戏的人越来越少。当唱戏无法再维持起生计时,兴叔只得告别舞台,回家务农。
选择做抖音直播,是兴叔儿子的建议。平日里,兴叔跟随儿子在东莞生活,看见了直播的形式,便心痒想直播“做戏”。去年底,父子二人回到高州,问遍前辈与同行,终于从老师傅们手里买到了戏台与30多个木偶。
(兴叔和他收集的木偶们)
一开始,直播间里的观众寥寥无几,“再坚持唱三天,要是没观众,就不播了。”转折出现在今年农历大年初三。或许是因为附近乡亲回家过年,偶然中看到了兴叔的直播,于是,儿时的记忆在直播间锣鼓声中逐渐被唤醒。短短几天内,兴叔直播间的观看量从几百人上升到几万人。“没想到,压在箱底30年的木偶还能有机会再上舞台。” 如今,直播间里络绎不绝的观众,让兴叔看到了高州木偶戏生存、延续的可能性。
相较过去的线下表演,兴叔木偶戏多了两个小细节。一是每天演出前,两父子会把当晚故事梗概写下,架在戏台上。二是会将姓名牌挂在每个出场的木偶身上。这都来自直播间里观众的建议。不懂粤语或不熟悉木偶戏的观众,也在尝试理解兴叔的唱词与人物故事,寻找共振。
(兴叔的粉丝来自全国各地。无论是否听得懂唱词,都鼓励支持兴叔继续播下去。)
每晚直播中观众的点赞和打赏,则给予了兴叔“做戏”的动力。戏能不能更好一点?能不能给观众行个方便?能不能让受众更广?这三问,驱动着年近70的兴叔继续努力着。他甚至想过搭建一个绿幕舞台,用虚拟的背景创造出更好的直播效果,可惜手边每个木偶的衣裳,都有绿色元素,技术上暂时不能实现。
问兴叔现在最想干什么,老人说:“学普通话。”他构思着,未来在戏中加入普通话的解释性独白。那样,高州木偶戏或许将感染更多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