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看到midjourney（AI绘图工具）出来的时候，就感觉时代要变了。”
这是骆普、小迪和阿曾的共同感慨。他们知道AI这把火，将很快从创意、设计领域，烧到摄影这个行业。
他们分别是一家大型摄影机构的前总监，一家儿童摄影品牌的主理人，和一位几乎毫无摄影经验的淘宝店主。
“高度商业化，或者走高端路线的影楼，占比还是少的。对于一些小的、普通的影楼，我认为AI是完全可以取代的。”熟悉行业的前总监骆普说。
“变化是一步步发生的。”专注儿童摄影的小迪回忆，“首先是我的插画师朋友，然后是我的设计师朋友开始焦虑。大概两个月前，我也开始思考，摄影这个行业，会不会被颠覆？”
对摄影师而言，颠覆者可能是最近火热的妙鸭、45AI之类的AIGC（生成式人工智能）应用，而对行业中的修图师来说，颠覆者可能是以像素蛋糕为首的AI精修软件。
但站在门口的野蛮人中，还有一个骆普和小迪从未设想过的群体——像阿曾这样毫无摄影经验的淘宝商家。
不控单就忙不过来的淘宝AI生意
用阿曾自己的话说，他不曾从事过摄影，只因所学专业是软件相关，所以“有一点程序基础”。两个月前，阿曾开起了自己的淘宝店，出售AI生成式照片，客户只要提供一张随手自拍的原始照片，他就可以交付8-16张姿势、服装、背景、风格各异的商务照、写真照。
图说：阿曾的商品详情页
开张不到2个月，因下单客户太多，他不得不控单，否则生产力跟不上。
此前，阿曾处于自由职业状态已1年有余，在midjourney出现后，他抱着玩一玩的心态开始研究AI工具。
“AI在照片上的应用，比如AI换脸，其实早就有了，但普遍像素不高，五官容易变形，比较生硬，好像PS装上去的一样。”阿曾说，研究了一阵子之后，他对AI生成式照片的期待提高了。他在GitHub上找到一个开源项目，自己动手做了一些修改调整。“发现效果比我想的好得多，觉得可以商用了。”
同时，他也注意到，当投资界正在热议和探索AI的商业场景时，淘宝上的店家们早已先行一步，开始利用AI工具赚钱了。从AI自动生成图片素材，到AI头像定制、AI生成职业照、AI换装，再到制作能动能说话的AI虚拟人物，淘宝中小商家们以其独特的商业敏感性，开启了一门门AI生意的初尝试。
阿曾这家名为“字母柒AIGC”的淘宝店开张之后，订单纷至沓来，“我完全没想过需求会这么旺盛，基本上全是自然流量。”
在阿曾的店里，花10元就可以生成职业商务照，19.9元可以做出街拍写真、48.8元可以生成一张婚纱照。而姿势、背景和画面风格，都可由客户选择。
阿曾甚至还可以生成情侣旅拍照，让客户出现在森林、海滩，乃至雪山脚下。宝贝详情页里写着：去不了旅拍，没关系，AI带你跨越山河大海。
“即便客户选择了相同的场景，也只是场景感类似，而不是相同的背景。你不会和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有同样一张照片。”阿曾说，“给人的感觉，就是我真的去拍了这张照片。”
1826年，法国人尼埃普斯在自家阁楼上，花了8个小时，用自制的相机和感光板，对着窗外持续曝光，才拍出了世界上第一张照片《窗外屋顶》。自此，人类的历史记忆和生活被完全改变。发生过的事，去过的地方，爱过的人，得以对抗时间的流逝，她和他的笑容永远留在了照片上。
“过去”得以被“现在”拾起。
200年后，阿曾在电脑上轻点鼠标，未发生的事，未去过的地方，未穿过的衣服，也被留在照片上。
“现在”得以窥见“未来”。
而制作这样一张“无中生有”的照片，阿曾只需要20分钟。
谁会被颠覆？谁不会？
“一个是快，一个是便宜，还能不受空间地域的限制。”阿曾总结了AI生成式照片的优势。
在小迪看来，这些优势首先冲击的，是商务形象照。“保险公司、地产中介、医生，这些人群的商务照、职业照需求，非常适合AI承接。“她说。
阿曾证实了这一说法，在他店内的所有产品中，复购率最高的就是商务照。“比如公司要求大家都得有一张个人商务照，只要其中有一个人找我们做了，感觉不错，他就会把全公司的人都拉来。”
图说：阿曾店里的AI商务照产品
另一项受到明显冲击的，是广告和电商类宣传图片。“在摄影这项事业中，人与人的互动和连接，是目前AI还无法取代的。但像宣传照或者产品照，因为不需要直接面向具体的‘人’，所以就会倾向直接找AI，而不是摄影机构。”骆普说。
人与人之间的链接，恰恰正是做儿童摄影的小迪所看重的。经历过AI最初带来的惊诧后，小迪如今心态平和。她说，她的朋友圈里，最焦虑的是投资人，总在转发这类文章，反观做影楼生意的朋友们，反倒没那么焦虑。
“你可能会接受一张AI生成的商务照，但你不会想要一个AI生成的小孩吧？儿童摄影这个细分领域之所存在，就是为了满足父母记录自己孩子成长的需求。你会希望那是真实的。”小迪说。
图说：阿曾店里的AI街拍照产品
同样难以被取代的，还有多人合影，如全家福、情侣照、婚纱照，那也关乎“人与人之间的连接”。“合照的灵魂不是照片本身，而是大家聚在一起这件事，更接近一种仪式感。”小迪说。
阿曾服务过的一对婚纱照客户，或许可以间接证明人们对AI婚纱照的态度。那是一对异国情侣，“他们在不同国家工作，下一次见面就要直接结婚了，他们没有时间去拍婚纱照，所以我才成了他们的全部指望。”阿曾说。
还有一个阿曾不敢碰的领域，就是汉服写真。“经不起推敲和细看。”他说，“因为汉服上的花纹、龙啊凤啊，都是有讲究的，目前的AI还没法精确地画出来。拍这些照片的人，很多是发烧友，他们会很在意细节。”
即便承认AI可以极大提高照片生产的效率，骆普依旧相信摄影人的艺术追求和审美。“对光影和美的理解，都是有门槛的。越有艺术追求的摄影机构，就会越慎重地对待AI。在面对AI的同时，这些人会坚守自己作为人的精神属性。”
“那是一种卫道精神。”他说。
而至于人们谈论得最多的大型摄影机构，如海马体、天真蓝等，骆普反倒不担心它们会被AI颠覆，他相信这些机构“100%会开发自己的生成式AI。”
“因为它们是高度商业化的机构，走的就是小、轻、快的模式，他们的影棚都是轻量化的。还有什么能比AI生成式更轻吗？他们会喜欢AI的，也会拥抱AI。”洛普说。
不难预见，这场关于AI是否会颠覆摄影的讨论，还将持续很长时间。
阿曾几乎不关注这些讨论。就像为数众多，在淘宝做AI生意的普通商家一样，他从未想过要颠覆什么，他所做的，不过是选择了一种低门槛的生意模式——开淘宝店。在轻敲键盘和鼠标，就能轻松赚到钱时，他并不会意识到，这样一间小小的网店，无意间竟站在了前沿科技商业化的潮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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